《周易口義》16. 豫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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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
周易口義卷四 宋 胡瑗 撰

上經

䷏〈坤下震上〉

豫,利建侯行師。

【義曰】豫,樂也,悅也。按《序卦》云:「有大而能謙必豫,故受之以豫。」言聖人在上,大有天下之眾,而又能持謙巽之德以臨于下,則天下之人皆悅豫而從之。以二體言之,則雷出于地上,而蟄蟲昭蘇,勾萌皆達,萬物无不得其豫悅也。故曰豫,利建侯行師者,天下之人既已悅豫,則當建立諸侯而分治天下,出兵行師以討其叛逆。何則?夫民苟不順,何為而可哉?民心既已悅順,雖驅之死地而亦從之,故豫而建侯行師,无所不利矣。若武王之伐紂,以其順天應人,是以一怒而安天下,天下之民無不悅豫而順從也。

《彖》曰:豫,剛應而志行,順以動,豫。豫,順以動,故天地如之,而況建侯行師乎!天地以順動,故日月不過而四時不忒;聖人以順動,則刑罰清而民服。豫之時義大矣哉!

【義曰】剛應而志行者,此以二體明其義。剛,謂九四也。應,謂初也。九四以剛陽居大臣之位,又處震動之下,下與初六為應,是上下之志皆得通行也。順以動豫者,震,上動也。坤,下順也。言聖人所動,皆順于民心,則民无有不順而悅豫也。豫順以動,故天地如之,而況建侯行師乎者,此釋建侯行師之義。言聖人能以豫順民心,又合乎時,雖天地之至高至厚,尚亦不違,況建侯以治民,行師以戡難乎?其利可知也。天地以順動,故日月不過,而四時不忒者,言天地之大,一晝一夜,凡行數十餘萬里,而无毫釐之過與不及,是能以至順而動。故日月代明,而无薄蝕之差。四時迭行,而无盭繆之愆也。聖人以順動,則刑罰清而民服者,聖人以天地為心,而有所動作,則天下之人悅豫而從,故刑罰清而民服從之。然此指刑罰而言者,蓋聖人用之,所以禁暴止姦,萬民之所深畏者也。當刑者刑之,當罰者罰之,懲一而勸百,故刑罰可措而清矣。是天下之民,服從而不犯也。豫之時義大矣哉者,聖人歎美之辭也。言豫之時,其義至大,意使後人所動所為,當順于心而已。

《象》曰:雷出地奮,豫。先王以作樂崇德,殷薦之上帝,以配祖考。

【義曰】雷者,陰陽奮擊成聲也。殷,盛也。言雷聲奮出于地上,則震動萬物,使勾者盡出,萌者盡達,萬物起而滋植,悅豫之象也。先王觀此之象,則必順時而動,使天下之人皆從服而和樂也。民既和樂,于是采其和聲作樂,以通天下之和,使天下之人聞之而无不悅樂,則其德從而崇高也。故若武王伐紂之後,天下之民既出于塗炭而得其和樂,于是象其成功而作大武之樂,是由順民心而動者也。且聖人作樂,不惟民得其和,又且薦之上天,配以祖考,所以通人神之和而告其成功也。

初六,鳴豫,凶。《象》曰:初六鳴豫,志窮凶也。

【義曰】鳴謂聲名流傳于外也。初六居豫之初,係應于四,四為悅豫之主,有盍簪之朋,而已應之,是得志于四也。夫以小人得志,則悅豫過甚,驕奢放恣,无所不為,以至聲傳于外,而致其凶咎也。《象》曰鳴豫,志窮凶也者,大凡樂不可極,志不可滿,人理之常也。今初六致其凶咎者,志窮于悅樂故也。

六二:介于石,不終日,貞吉。《象》曰:不終日,貞吉,以中正也。

【義曰】介于石者,言介然如石之堅勁也。六二處悅豫之時,居中履正,是中正知幾之君子也。初六有鳴豫之凶,已下交之,而无褻瀆之心。九四為悅豫之主,有盍簪之朋,已上交之,而无諂媚之行。是君子之人,介然守其節操,堅勁如石,守其正道,故不終日之間,所以獲其吉也。先聖繫辭釋此爻曰,君子見幾而作,不俟終日,介如石焉,寧用終日。是言六二中正而獲吉也。

六三,盱豫悔,遲有悔。《象》曰:盱豫有悔,位不當也。

【義曰】盱者,盱睢諂媚之謂也。遲,緩也。以不中不正之質,而上近于九四操權之臣,若盱睢諂媚以求悅于四,則必有悔也。若遲緩而不求于四,亦必有悔也。然則六三何以進退遲速之間皆有悔?蓋悅豫之時,以正而從之則可也。三既以不正,而所求者又不正,則宜其速悔矣。

九四,由豫,大有得。勿疑,朋盍簪。《象》曰:由豫,大有得,志大行也。

【義曰】此卦上下群爻皆陰柔,而四獨以剛陽之德為豫之主,然非至尊之位,乃專權之臣也。權既已專,是以上下皆附從之,必由于已而後得豫也,故曰由豫也。大有得者,四既得,眾爻從之,以取其悅樂,是已之大有所得也。勿疑朋盍簪者,朋,類也。盍,合集也。簪,冠之笄也。言四秉悅豫之權,眾來附已,然而必藉天下群才,共成天下之事業。群材既已從己,己必盡誠以信任之,不有疑貳之心,則彼將引其朋類,合其簪纓而來也。《象》曰:由豫,大有得,志大行也者,九四以剛陽之才為豫之主,上下群陰悅附于已,而又能信任天下之士,天下之士皆合其簪纓而來,是得其位而有權,故其志大得行也。

六五,貞疾,恒不死。《象》曰:六五貞疾,乘剛也;恒不死,中未亡也。

【義曰】疾,謂疾病也。恒者,綿綿之貌。六五以柔弱之質,居至尊之位,而履失其正,又下乘九四剛陽之權臣,是於正道有所疾也。恒不死者,言六五以柔弱之質,而履失其正,是有疾病者也。然而得常不死者,以其居中處尊,猶且綿綿不絕,而未至于亡也。然所存者,但位號而已。故若周平東遷之後,天下之權盡屬強臣,而天王所存者,位與號爾。此六五所以然者,蓋一卦之中,最正者六二一爻而已。其執節堅勁,所交不諂不瀆,是至正之臣也。今五乃不能委任之,而又且乘陵于四,此所以得不死之疾也。

上六,冥豫,成有渝,无咎。《象》曰:冥豫在上,何可長也!

【義曰】冥,謂冥昧也。上六居豫之極,悅樂過甚,而不知止節,以至智性昏迷,冥冥而无所知識,以至于凶咎也。大凡禮樂之道,必相須而成,然後制節和平,皆得其所也。若禮勝而樂不至,則民散而不和也。樂勝而禮不至,則民蕩而不反也。是樂必有禮以為節,禮必得樂而後和,二者兼備,則不至悔咎也。今上六悅樂過甚,是不知所節,以至冥暗也。古之太康,內作色荒,外作禽荒,而貽邦國之患。商紂作長夜之樂,以至傾圯社稷。是皆智性昏迷,恃樂過極,以至亡也。非獨人君則然,至于公卿大夫而下,莫不若是。故伊訓曰,惟茲三風十愆,卿士有一于身,家必喪。邦君有一于身,國必亡。故知自天子至于士庶人,凡酣樂過甚,必有凶咎也。有渝无咎者,渝,變也。言苟能因其逸樂之過,而反思悔咎,自省于已變前之為,而節之以禮,則庶幾免于悔咎也。《象》曰,冥豫在上,何可長也者,此聖人深戒之意也。言其悅豫過甚,至于情蕩性冥,而不知所止,是何可長如此乎。言能渝變,則可以无咎也。